青提蛋糕

这并不是说谎，但同样也不能算是真诚的表述，事到如今我常常怀疑自己的记忆，那个东西也许能够篡改我的记忆，并且植入了虚幻的片段——我是这样猜测的。

那天我正穿梭在一家酒店的室内，那时的我年轻而又有力气，正在为了一些能卖出一点钱的照片而奔波着，主编告诉我能拍下尽量无人的照片最好——为了方便后期的"处理"，这样就能省下更多时间。

我拍下酒店肮脏的后厨，废弃许久的地板上连老鼠都不会再有一只，冷库半开着门，里面除了灰尘和包装的碎片已经再无他物，天花板上有个排风扇，窗户的边缘已经长进来一些攀援植物——我的记忆里那时的光线是白的，把整个后厨照成了灰白色。

于是我拉开后厨的某扇门，连接着的是一间很大的餐厅。

风，巨大的风，但没有灰尘的味道，鼻腔突然像是通畅了一样闻到潮水的味道。

——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，但我确实看到一个人类站在餐厅的角落。他同时也看到了我，这样的情况之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，我在长久的工作中学会了尴尬的笑，如果是流浪汉的话，我也会立马说明自己并没有恶意的意图。

他走来，走近我，打扮得有些怪异，就好像是关于未来的小说里描写的那样，白色的外衣，浅色的头发，如果手里还拿着银色发光的东西的话，我可能就会以为是天外来客——马上扭头就跑了。

“啊，抱歉，吓到你了？”他说的第一句话让我的恐惧吞进去了一部分。

我摇摇头，拿起手中的相机示意了我只是个拍照的路人，相机上挂了一些我的收集品，他似乎很有兴趣地一直盯着看，这份注意力太过于明显，我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相机递给了他。

“真漂亮——这些挂在上面不会重吗？不过要是我的话，就算重了点也会想这么做啦”。
他明显带着笑意说着，用手摩挲着吊饰上方绿色的石头，点点头表示喜爱。白皙的手抚摸着镜头周围的浮雕，他对于这种物品相当好奇，就好像我才是那个天外来客，他作为本地的生物在迎接我似的，这种奇怪的感受时至今日我还记得一清二楚。

"原来如此......你们的印刷技术应该特别有趣吧。来，还给你了。"

接下相机的那一瞬间我碰到一点他的皮肤，一种特殊的感官突然让那种恐惧感复苏。
冰冷，无机物，光滑。
如冬日空气那般的冰冷而光滑的触感，我大叫了一声，可能还连着后退了几步。

他眼睛一瞬间暗淡了一些，但马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。
“不打扰你工作了，先走一步，谢谢你给我看那个。”
他的手一张一合，应该是在表达再见的意思，我看着他从餐厅的一边走向另一边。我动弹不得，手里的相机似乎也变得冰冷，风把窗框吹的沙沙作响，

和他说的一样，我完成剩余的工作之后便离开了那个地方。
回到住所之后我和主编说了这件事情，主编一边检查着相机里面的颜料，一边心不在焉的听着，完全不在意我的震惊和恐慌。
“啊啊，我看你遇到的就是‘那个’嘛，我姐姐也说过类似的事。”
我还是不太明白“那个”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“过去的世界是...流动的，‘那个’就是在流动的时候，不小心顺流而下的存在。”
“流动的世界……”
“嘘，就到此为止吧”，主编咂嘴了一下，“反正看上去是个感觉不太一样的人类吧？我姐姐说她是在一个傍晚的田野里看到的，这种无人的地方更容易看到，说不定吧”，主编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，一边准备着印刷。

这就是事情的全部。
如今我年岁已高，不再对那件事感到恐惧，转而变成了一种悲伤。
之后的很多年，我都想着如果某一天能够再次遇上“那个东西”，我可能会问他许多问题，而如今的我只有那样一张照片作为纪念，照片中空无一人。

我决定再给那个让人烦躁的友人打第5个电话。
“喂喂？嗨，你终于接了，吓死我了。”
我尽量压低了自己的火气了，但可能还是没太能压住，所以又马上补充了一句：
“刚才是没信号吗，你现在接了就好......”
明明是他让我帮忙打电话的确认情况的，最后自己却不接，虽然长久以来也快习惯了，但担心的部分确实全在别人那边。
“我快到了，你在店里休息室？”
“是啊，你快点过来好吗。”

我挂下电话，还是没忍住叹气了一下，看着桌子上已经买好的蛋糕和蜡烛，以及自己早上跑去抢的饼干，这个人总是能把该有的仪式感弄得一点都没有......虽然也习惯了。

白天的兼职已经结束了，今天也没有课上，所以晚上专门留了时间给友人庆祝生日，本来我提议一整天都好好过生日不好吗。结果对方用“白天自己想出去玩”为借口跑掉了，身为朋友还真是有点伤心，虽然也要习惯了，再次声明。

碰面之后我和无君提着一大堆东西准备去我家，路上他买了一点搭配的小吃。

家里我提前准备了一点食材，我向来不太会做饭，所以提前找我妈妈学了一下鸡肉火锅的做法，虽然最后还是妈妈炒好了鸡肉和香料放在冰箱备着，我只用放进锅里加热水就行了，但主菜海鲜烩饭无君他坚持要自己做，所以我一边在旁边打下手一边接受他的言语和眼神双重鄙视。
“你没准备隔夜饭，笨啊，我明明特地提醒你了。”
看见没，就会这样在这种地方有奇怪的偏执，我一边紧急洗着米一边在内心里吐槽。

难得有这么悠闲的时候，享受一下不好吗。
等我刚把火锅准备好的时候，妈妈也下班回来了，她一进门就称赞闻到了好香的味道，无君对着我坏笑了一下，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堪，好歹蛋糕是我买的，好不好。

晚餐很美味，不得不说承认要是我提前煮了米饭，烩饭也许口感会更好吧。
“那么那么！无君我们来吃蛋糕吧！你快去拿来”，妈妈急躁的推了推我的手臂，对自己家的孩子就那么不客气。

说起来，挑选蛋糕的时候我选了青提味道的蛋糕，整体看上去是浅绿色的，中间夹了很多奶油和水果，上面有一些花草装饰。

本来做好了被狠狠吐槽的准备，结果无君意外地在这上面夸奖了一番，吃完这么多烩饭之后，还能吃这么多蛋糕的家伙也是真的很奇怪。

我走进自己的房间，准备好的礼物早就包装好放在桌上了，今年送的也是CD和户外鞋。
妈妈送了他购物券，他也都不挑。

说起来像这样过生日已经相当久违了，往日里妈妈常常在外面出差，所以一般都是我和无君找家餐馆随便吃一吃就完事。
他和我妈妈开始随意聊一些有的没的话题，我倒是没有特别的兴趣，只是普通的听着，一边洗着碗筷。

“所以说啊......偷偷告诉我有人喜欢这小子吗？”
“有吧，你看他平时都在那种店......”

又在胡说八道了，我还在听呢。
不小心把水龙头扭过头，水花一下子从盘子溅到身上，我没忍住啊了一声，然后听见他们笑得很大声，太糟糕了，我受够了。